3月份是上海的國際服裝文化節。原本離我很遙遠的事，因為有人送我幾張發布會的票，忽然便有了關聯。Show場在新天地的湖邊，新雨之後，白色的棚子在夜色裡分外皎潔，讓我想起了《巴黎感覺》第一集，當時做的是Chanel的發布會，剪了若干天，生怕把那棚裡的漂亮女人和漂亮衣服糟蹋了，招電視機前的上海人民不喜歡。
人老了愛回憶過去，這話一點沒錯。正想呢，入口的保安告訴我：我拿的是次日的入場券。憋悶了一秒鐘，隨即想，好在沒拿這事追女孩子，不然非但不能心懷不軌，估計連以前攢的一點成果都得統統歸零，不黃了你就不錯了。頓時心下釋然。
朋友的朋友費兄，是策劃音樂演出的，剛好在新天地的ARK，於是去湊熱鬧。劉姥姥進大觀園，總不能白跑一趟。

坐定，費兄說晚上有兩場演出，先是兩個日本樂手打鼓；然後是這裡的駐場樂隊演出，叫水晶蝶。
“水晶蝶？是那個上海本地的搖滾樂隊嗎？”
“是啊，很不錯的。”
“他們在華師大演過吧？”
“對，他們以前一直在華師大那邊混。”
“那我看過他們演出，幾年前在華師大裡面。”
我一邊說，一邊記憶裡快速搜索幾年的那個春天的夜晚。找到了，確切的時間是2000年，地點是華師大禮堂。在那個上海本土搖滾的拼盤演出裡，水晶蝶是最好的，雖然看上去有一點點緊張。
我當時重返上海不久，剛剛找到一份工作，住在虹口一間只有一張床一面桌子和一個櫃子的房子裡，早晨7點出門，晚上7點回來。
他們的主唱留著長發，他們的搖滾很中性化，和我大學裡聽的老崔、黑豹、唐朝不同，帶點靡麗，象這個城市。他們改編了一首老歌《夜來香》，最後拿出來唱，我聽得很陶醉。電貝司讓我的血液加速流淌，我有點high，媽的逃離了機關，老子是自由的。
演出結束以後，不少他們的fans——其中不乏漂亮女生——一齊湧到後台去。而我，從華師大門口坐69路再倒車回虹口，然後煮方便面，用完膳滿足地躺下，想象明天。

日本鼓手何時結束的我忘了，10點多水晶蝶終於登場亮相。長發的主唱狂放依舊，照樣是電貝司的聲音點燃我的情緒，一切似曾相識。在我的周圍，音樂突然把時間變成了一個篩子，把我這四年，那些瑣碎的東西無情地抖落下去，結果剩下的，僅是上海、北京之間不下兩個來回的往復運動。我又回到了上海，自以為懷揣著所謂的游歷——直到當某一天發現，它們終歸要成為一堆甘蔗渣，再也搾不出更多甘甜的汁水，去滋潤不肯安定的靈魂。
費兄在告訴我他們怎麼和唱片公司簽了約，怎麼去北京錄專輯，怎麼到ARK做了駐場樂隊。我半醉地聽著，眼前看到了一群在音樂裡追逐自由的青年回到了約定俗成的世故的路上。他們逃不過他們的命運，就象我，也逃不過我的命運。
中場休息在後台碰到了水晶蝶的主唱。我對他說：“幾年前我在華師大看過你們的演出。”
“是嗎？應該是99年，00年吧，記不清了。”
他的語調是平靜的，2000年的那個春夜已經成為了甘蔗渣。
因為是非周末，水晶蝶的後半場的演出幾乎已經沒什麼聽眾了。酒吧裡除了我這桌，只剩下幾個如花美眷，她們在等著台上的演完，然後一起回家。我以為這個樂隊和我都還跟4年前一樣，結果我錯了：他們找到了愛情，我沒有。

《夜來香》，他們又唱起了這首歌。3月的夜涼如水，歌聲是這個城市的呼吸，我輕輕地和著，聞到了醉人的氣息。又見水晶蝶，在這個春天的夜裡，想到了我的自由，我的愛情，我尋找的那朵藍花，於是在心底止不住地湧起一股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