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之間的空隙投下了巨大的、斑駁的疏影，坐在茂名南路上那被寂靜與樹影掩蓋的1931’cafe，我似乎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繁華光鮮的十裡洋場，回到了那神秘如月夜的暗香浮動、迷沉如鴉片醉香的夜上海。



舊夢般的影像，仿似在黑白默片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布景、道具，呼地一下便鋪陳在你的面前：巨大的月份牌美人，泛黃的舊上海時報，轉著轉著便似要落將下來的老式風扇，還有雙姝黑生發油的玻璃瓶，美國的老無線電，巨大的黃銅喇叭的舊式留聲機，似乎都在堅定地告訴你一個時代的頑強：30年代的舊上海並未離我們遠去，借助著這一小塊一小塊劫後余生的碎片，幻化出一個借屍還魂的蒼涼手勢，頑強地活在我們的時代裡。就如同希區柯克《蝴蝶夢》中的呂蓓卡。老式的留聲機、密紋唱片轉出了已不再是那個時代的金嗓子周璇尖細而富有穿透力的金屬般的聲音，還有慵懶的爵士樂中大提琴撥奏的弦聲，敲擊琴鍵的樂聲，以及那已溶在了爵士中、只有仔細分辨才能聽出的酒杯的撞擊聲。



這樣的一個冬日的午後，坐在臨街那張最亮的、鋪著綠色桌布卻又覆蓋著紅色方巾的小圓桌旁，我用眼睛、用心、比對著自己，比對著時代。巨大的玻璃窗將這裡與外界完全地分割成了兩個世界，仿似遺世孤立著。窗外狹長的人行道上走過了一群年青的孩子，他們穿著時下最酷的滑板服，吵鬧著相互追逐；窗內幽暗的咖啡館內，小姐穿著鮮紅的、滾著金邊、有著肥大衣袖的旗袍，在向各人推薦這裡的特色：老上海鹽汽水和夜上海冰檸蜜，一口吳侬軟語，不由得令人遙想起當年舊上海女子的風情。窗外陽光下臨近的商務大廈的玻璃窗閃出被陽光反向的刺目的光芒，似乎在叫囂著證明自己的存在；然而窗內咖啡館抵黃的燈光卻幽暗、深邃，只有櫃台裡擺滿的酒瓶與銀茶壺泛出些許光亮，提醒著人們這裡舊日的奢華。



置於這年代的漩渦中，我忽然發現自己坐在這裡是如此的手足無措，窗映出的自己似乎不屬於這裡，而是真實地屬於窗外的那個世界，然而，在這裡，1931’cafe，傳遞著略帶奢迷懷舊的上海風情，挾著那天休止的神秘氣息將我籠罩，逐漸裹緊。我身在其中卻無力抗拒，無心抗拒。於是我不禁茫然：是我們背叛了現實，追求那不可得到的虛無；還是現實將我們拋棄，把我們留在了這遺世孤立的夢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