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的路燈和微雨一起灑在泛濫的腳印上，廣場上每一級台階，在展覽白天遺漏的喧嘩。那是一張舊報紙嗎，上面的褪色的黑體字淹沒在夜裡，這忽然單純了的夜，被濕漉漉地掛在喝醉人的眼睛裡，象一出滿身傷痕的行為藝術表演，晦澀難懂卻教人無端地向往。

凌晨3點，雖然我希望是一個人，本來這條清靜的大道就應該是屬於我的，至少在這一夜是屬於我的，可我還是看見他了，在雨的深處。我的胃翻江倒海地折服了我，我坐在台階上仰天大笑。我怎麼會這麼想笑的？白天不是還有一個男孩說我憂郁嗎？他的眼鏡該跌得粉碎了，因為其實我是很愛笑的，尤其在這種意識不良的晚上。他來了，也喝了酒的樣子，口裡唱著京劇，是麒派還是馬派，似懂非懂。

“你學戲的？”我問他。他說那是好久前的事了，他唱老生，唱的全場站起來為他鼓掌，後來嗓子壞了，他就不能唱了，即便在沒有人的晚上。

那你怎麼又唱了？我大笑了，是因為這雨嗎？

“不為什麼，就因為你。”他站在雨裡，有無數顆水珠爬行在他臉上，他的臉很陌生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神和表情，在這樣詩意的雨聲裡濕潤著，會讓我感動得流淚的，和我無關或和誰有關，不知道！但我知道和這雨夜有關，因為它安靜極了以至能聽到一些逝去的聲音。

我走過去抱著他，他瘦極了，濕衫下是一副冷得顫抖的骨架。我感到他在哭，哭得很激烈，他枯長的手指摟緊我的肩，摟得我窒息。雨下得無聲，淒然起來，可我卻想笑，是的，我真的在笑起來，是悲傷和痛的笑嗎，這些看似矛盾的情感總在一起襲來，然後溶解在一起，產生不可預料的復雜反應。

他忽然停止下來，用驚愕的表情看我，我還在笑，笑的前仰後合，可我無法制止自己，我看見他的皺紋很深了，在路燈下顯得蒼老。他沒有淚，只因為雨的緣故，他剛濕潤了一會兒，現在雨停了，在他哭的時候停了。

的士停在身邊，我鑽了進去，留下他孤零零的站在碩大的馬路中間。窗玻璃晃晃悠悠，把他隔絕在世界之外，讓他整個化在無邊的黑色裡，化在昏沉沉的眼裡，我看見他張嘴了，他說我再也不會唱了，再也不唱。

回到租來的家。躺倒之前，我想起她的鄰居在幾天前去世了，也許是因為一種無端的悲憫吧？幾次看見鄰居的照片，就掛在正對門的牆上。

我想我還是睡吧，有我的貓陪我，據說貓是避邪的，再說喝過酒後的我是會睡得很沉的，是沒有思想的。可是我當時為什麼要笑呢，也許因為那與我無關吧。

煙霧彌漫在深黑色的背景下，紛繁得如同王家衛的電影。只有在黑幕下，煙才能演變成思緒，從嘴唇撩繞我，泛出淡淡的幽藍的光，有狐妖的味道。我開始想念一個人，他深陷在霧裡，很天真地笑著，齒白唇紅的樣子。是因為得不到，才會顯得美嗎？還是由於美，所以得不到？

窗外雨又在下了，房間裡的燈是冷色，哪天該換個暖色的燈泡了，因為暖黃的顏色，能讓我平靜，能讓我無故地回憶起花樣年華的美和憂傷。明天將轉冷，我蜷縮在被子裡把身子折疊起來，有過一陣子麻醉的感覺，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也許有很多人看不懂我寫的，也會說這並不是一篇游記。可是我確實不在家裡，而是在路上，於是這時候產生的所有臆想和心情，都可以叫做游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