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某兄：新年快樂！

寄上拙文一篇，望指正。文中以滬人之見議港人，不免愚見多多，如有為取悅滬人之嫌，盼兄一定不客氣地戳穿，誰叫你編過“書中自有紅燒肉”這樣的好句呢！

“滬港兩地書”

歲末聖誕前，由女兒安排去香港獨自做了一次自由行。一直來，對於這座陌生的、與上海又有千般相似的城市，是好奇的，期待著此行能開眼見長見識。

因為是用航空裡程積分換的機票，很難參加旅游社團游，結果倒反而添了不少新鮮勁。航班到深圳後，在航站出口就順利辦妥了直接去九龍市區的大巴。這是香港機場下屬的中港通公司辦的線路，單程僅70分鐘，往返160元。這樣去香港，比直飛不僅省了機票錢，燃油附加稅也是不一樣的，還能通過陸路漸近地進入九龍市區。觀感是不一樣的。大巴掛著粵港兩地通用的黑色牌照，車行十分鐘，即到了邊檢。一地兩檢，快捷且輕松，還看到深圳一幼兒園的孩童們由老師帶領過關去香港作交流演出，說當天要回來的，看起來往返是很方便的。一出邊檢，就上了深圳灣上的大橋，被稱為西部通道。右手遠處便是有名的蛇口。不禁想起當年曾考慮過來此做事而未能成行。看左手即東面，大約是羅湖、皇崗口岸對面的新界，遠遠的一大片高樓，看似像是上海的中遠兩灣那樣密集，但還要高很多。過橋後30分鐘即可進入九龍市中心，車子一律靠左行。沿途看到不少不錯的小鎮。但也有連片的棚屋。觀者多為上海游客，看此也不驚奇。不久，車道右側出現了港區，應該是有名的葵湧碼頭了，起重吊臂和集裝箱綿延數公裡。以前這裡曾是集裝箱量世界第二，現在被上海因為有了洋山而取代了，上海甚而因為貨運總量巨大而躍居了世界第一。再過去，漸漸看到了港島的國貿中心，銀光熠熠的，呵，快到維多利亞灣了。車左拐，沿佐頓道，不到十分鐘，剛穿過彌敦道，我們到了。

這是第一次踏上九龍的地界。我站在佐敦道與彌敦道的交叉路口觀看，可以說是成群的雙層巴士來回奔馳，牆面一樣巨大的動態廣告閃爍著像要撲面而來，按信號燈過路口的行人像潮水一樣漲退。我先向北找到北海街熟悉了一下幾天後要返回深圳時的上車點，而後就沿彌敦道一路向南，一直走到快到盡頭的尖沙嘴，旅店所在地重慶大廈。這是一條由北向南的大道，其繁華猶如我們的南京路，但卻不設步行街，超級的車水馬龍。路的南端，是橫向的梳士巴利道，如果類似上海的中山東一路的話，其對面就是相當於上海外灘綠地的海濱公園，但比外灘寬敞許多，因為這裡有藝術館，太空館，文化中心諸多建築。其東首的海邊是影視界的星光大道，西頭就是有名的天星碼頭，恰似上海的十六鋪。隔海相望就是港島了。再來說說彌敦道，還是把它比作南京路，那麼，在相當於人民公園的地方有一座九龍公園，在相當於青海路、石門路、陝西路等處分別有廟街、玉器街、女人街、波鞋街、電器街等市場。我徜徉在其間，這些“旅游指南”中指示必去之處卻沒有我們的襄陽路市場甚至之前的華亭路市場來得規范和整潔。相比之下，彌敦道更顯得成熟和熱烈。其間，有一種景觀使我驚奇，馬路邊不少人圍在頂置煙灰缸的清潔箱旁吸煙，有胸佩店號的沿街商店營業員，也有不少游客。香港的瘾君子何其多？後來才知道，香港的所有商店餐館一律禁煙。違反者罰1500塊。呵呵，29元一包的香煙不算太貴，罰款就厲害了。不管怎麼說，社會和民眾的文明還是顯而易見的。再有，從油麻地、佐敦走到彌敦道南端的尖沙嘴，地鐵是兩站路，如此繁華的地面上沒有一座人行天橋，也沒有過街隧道，交通卻井然有序。車輛和行人都是令行禁止，而且沒有看到一名交警和上海的交管人員，真算是忙而不亂了。這一點足見香港市民的素質，眾多游客當然也就入鄉隨俗了。彌敦道上我注意的商店是相機多，鐘表多，藥店多，銀行多，還有就是兌換貨幣的便利店多。女兒有多余的馬來西亞貨幣，國內中國銀行不收，在這裡換成了港幣。各種膚色的游客歡快地在商店裡進進出出，肩扛手提地，趕在聖誕前大血拼。此時，席卷了全球的金融危機在這裡是暫時被忘記的。

黃昏前趕到旅店。重慶大廈是棟20多層的舊樓，夾在兩棟新建的酒店當中，正面對著向西延伸的北京道。大廈的下面三層盡是南亞商人開的小鋪子，所以大廈門外雲集著各色拉客的人群。三層以上則為全為規模不大的旅店。雖然不大，在國內網站上卻都可以找到預定。九部電梯分送客人到各層的每個單元。我住宿的店主是一對上海籍夫婦，純正滬音，想是移民。店主不與住客多寒暄，房間確是十分干淨。登記完畢趕快去星光大道，是從彌敦道頭左面的喜來登酒店肚子裡的隧道過的梳士巴利道。在星光大道地面上眾多的明星印模中總算找到了熟悉的周璇名字。再登上香港文化中心的海邊觀景平台，對面的港島夜景是影視中見慣的，卻沒有印象中那麼明亮，是因為夜霧所至？但到8點整時，兩岸40余座高樓頂層突然同時打出五彩四射的激光束，岸邊的擴音器裡同時播出曼妙的粵音和解說，頓時平台上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和掌聲，閃光燈光亮成一片。這就是被稱為“幻彩詠香江”的景觀。看著不少彩燈裝點的游船在倒映著對岸燈光的海灣裡游弋，真是绮麗無比。

回來的路上，我比較了一下，九龍這邊，沒有上海外灘龐大的歷史建築群，但有比外灘綠地完美的海濱公園；我們的陸家嘴，氣勢還及不上港島的中環。但是當我們的北外灘到南外灘連成一片時，功能一定比九龍這裡還完善；我們的陸家嘴金融區，盡管偏隅一方，無法被浦西欣賞，但是在浦東江邊正在形成新的天際線。未來浦東和浦西的兩條天際線將是珠聯璧合的一雙絕配。近百年規劃的這種結果說起來有一些偶然和曲折，其實還是有歷史的必然，因為城市的演變就是這樣沿襲著規律。忽然想起來，若干年前APEC會議時上海外灘也曾有過一場比今天見到的還精彩的聲光電表演。不過那時好像只是專為會議代表們隔江欣賞用的，專程趕去外灘觀看的群眾被一個不漏地清場了。那樣的事現在是不會發生了。如今的上海，哪一項活動都會力爭辦成全民的節日，如同今天在九龍所見。

回到住店門口，正好三輛警車呼嘯而至，一干港警手執圓形盾牌魚貫而入，復又折回從車中牽出狼犬來，其中還有女警。發生凶案了？後來才知道，只是樓下一鋪子裡發生了械斗。白天從本地報紙看到，昨日在旺角有歹徒從樓上向下面人群投擲盛有腐蝕性液體的塑料瓶，炸開後傷及多名游客。曾特首即親赴現場察看和慰問傷者。想想不是獨獨上海才有種種麻煩的。歸途中還遇一自稱來自上海的白領，出差新加坡後經停香港，向我索要吃點飯的港幣，有點莫名其妙。

第二天的活動安排得很緊湊。一早乘天星小輪過海去灣仔。從船上望去，早晨的港島建築群光亮無比，空氣好像是完全透明的，與昨晚絕然不一樣。7點50分在紫荊花廣場看升旗儀式。4位港警動作認真而且虔誠，那擺臂至胸前和高抬腿後立定的動作是97年時電視裡見過的。向東步行去銅鑼灣，見到無數趕著上班的人們。我駐足在一棟商務樓前，看到白領們匆匆趕來，卻不蜂擁而入，只是在門外排著一列隊，由保安按每部電梯可乘的人數放行進入，這樣電梯就不會因超負而耽擱了。總之，還是忙而不亂。在堅拿西道向南至軒尼詩道（途中買得好吃的燒肉和車厘子），乘雙層有軌電車看跑馬地，看時代廣場聖誕節飾，再西折至中環德輔道與朱庇利街交叉口下車，這裡是有名的半山自動扶梯入口，由此可上行穿越十余條街直至終點干德道。自動扶梯其實由多段組成，每過橫街或步行，或以天橋凌空而過（有階梯可落地），故總能游覽每條橫街上的名勝和名店。扶梯常常掠沿街酒吧食肆窗棂而過，游人和店內食客每每注目相視，漸行遠去。扶梯所經地帶應屬富人區，半山上常有拔地而起的高樓，動辄五六十層。幾次看到香港政府放置的募集舊衣箱。這也算是一種社會平衡機制，因為沿途看到過在清潔箱內撿拾瓶罐的老人，也屢見行乞之士。不過看到警方貼在箱蓋上的警示，近屢有募集箱被損，且內盛衣物被竊之事，望知情者報警，雲雲。我想，不管出於何種原因，還是應該尊重別人的善心的。扶梯定時單向運行，到終點時只好步行下來。在橫街之一威靈頓街東首找到不可不到的蘭桂坊。之後在附近尋到花園道，上行不久，即到達禮賓府。這座美麗的花園原先是港督府，後作為政府禮儀活動場所，現曾特首已入住，但每逢春天會向市民開放參觀園內的花卉和植物。我想起97年在電視裡觀看這門口馬路上雲集中外記者記錄末任港督黯然離去的情景。今天門口的年輕女警會和藹地提醒你照相時留心身後駛過的車輛，因為門口人行道僅容一人通過。

往下走百余米就是上太平山頂的纜車總站，票價僅為22元，但會上行至海拔300余米處。我想起其他地方此種項目大約不會少於50元，甚或80元。我們的科技館就要60元，而這裡的藝術館、太空館都是免費的。香港的天星小輪，有軌電車，和上山纜車都歷經百年，在告訴游客人文歷史的同時，輪渡和電車還實在地承擔著公共運輸任務，比如地鐵一過海就是8.4元，但天星小輪上下層分別只有2.2元和1.7元，電車則是單一票價2元。政府這種近似公益的定價方式即是親民之舉也是聰明之舉。

上得山頂，其實只是一道山梁，遠處的山頂有500多米。但這裡前可俯視維多利亞灣，後可鳥瞰淺水灣和赤柱。中環那四大怪異建築是中銀大廈，匯豐銀行總行，解放軍駐港部隊大樓，和國際貿易中心，各顯峥嵘。至於置地，太子，歷山，怡和諸樓，更是連成一片。薄暮時分，但見山下繁星點點，霓虹閃爍，疑是銀河一片。有一處方方正正閃亮的廣告是今日遇上麻煩的國美電器。

下山乘坐的是15路雙層巴士，那真是另一種驚險體驗。瘦瘦高高的巴士在雙向僅兩車道的山道上盤旋而下45分鐘（上山僅12分鐘），幾乎沒有踩過剎車，時而90度轉彎，時而又180度的急轉向，驚得乘客一片歡呼，大叫過瘾。無怪乎有人說香港的大巴司機功夫了得。過一彎道時，瞥見法XX的大幅標語，但只一晃而過，巴士在德輔道畢打街口停，下車即置身於中環的燈海之中。這裡的高樓幾乎每棟占一街區，都以有蓋的天橋相連，然後再貼著高樓外牆或干脆穿堂入室而過，與下一段天橋相連。此景與九龍不見一處天橋異曲相見。中環的建築肯定比九龍奢華，但街上人氣似乎及不上九龍。我想大約是新建築多了，少了些原住民的關系，這一點在各個城市都是一樣的。在乘天星小輪回九龍尖沙嘴時，回望燈火通明的中環，這中環與昨晚隔海相望的中環是不一樣的，顯得更真切，我忽然想起前上海女作家程乃珊比較滬港兩地時說過，上海精致的東西還少。不錯，香港的中環是很精致，可以說是火樹銀花，但我剛剛在中環皇後大道的後街上遇到兩處大排檔，因為是斷頭街，所以排檔占了整個路面，灶頭就在路中間，油鍋爆炒，破敗的桌椅置放四周，路面油膩得粘鞋。我想上海精致的樓堂館所不會比香港少多少。上海還一處處在舊區成片改造，那樣的大排檔在上海眼下是無處尋覓的了，真正的精致應該是普通大眾享有才算數的。

再第二天，我參觀了油麻地的天後古廟，廟堂內空中懸著許多盤香，有的已由香客點燃，這是以前未見過的。我探視了上海街上的香港賽馬會門店，馬迷們手執馬經，在一片藍色中沉思和押注。我再游覽的九龍公園，與上海一樣有晨練的，寫生的，談戀愛的；公園裡有一個游泳館，室內室外好一個池子，游一場花費僅9元；有一個體育場，籃球羽毛球各處飛揚；有一個小小動物園，天鵝和一大群鹭鸶安詳得游蕩或駐足棲息；有一處有些年頭的歷史建築，內部極其現代華麗，正在進行“法國建築在香港“的展事。我嘗試著與幾名綠化工人交談，得知他們是本港人，已工作一二十年，現在月收入是伍千元，每月需付房租一二千元，豬肉大約三十多元一斤，日子過得不寬裕。這當然是比較下層的收入水平。我也看到茶餐廳招收領班的月薪是7000元，考慮到物價，香港生活要5倍於甚至十0倍於上海的說法大約是難的。我昨天在中環看到商務區一片忙碌，中午時分一群群只著襯衫系著領帶的外國人湧進大約他們專愛的餐廳，我想香港的經濟沒有風雨飄搖。雖然本地電視裡報道恆生指數天天下挫，香港旅管局也說今遭來港的客人少了一些，甚至兩岸直航也給香港帶來一些損失，但是想一想香港政府和民眾在97年後那幾年裡的勇氣，想一想03年SARS時香港的堅韌，香港一定會再次從頭越而風光無限。上海和香港這兩座姐妹城市還會在競爭中比翼齊飛。這個時候，我不由得想起這幾天見過的天星碼頭上身著藍色水手服的工人，巴士總站派發報紙的女孩，在街頭與人交流的保險公司從業人員，旅游景點兩人一組執勤的巡警……他們的眼神都很開朗，並且一律充盈著笑意。

此次行前就想好，因為行程緊促，就不打擾在港寓居的老同學莊螢了，返程時要打一個電話，既是拜訪，也算辭行。不意臨走時匆忙竟未能顧及，到了深圳再打似已不敬。只好補寄此文，謹作問候了。還要謝謝尖沙嘴“汪記“的馄饨店和中環“檀島“的咖啡和蛋撻。

2008年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