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麼清楚的記憶和曾經多麼美麗的荷塘。

在那美麗的記憶中，那些夢想中的美麗的花開得溫柔而清麗，但那樣虛無，那樣缥缈。

而今天，可以走在那塘邊。冬天的霧霭將夏季的繁華掩盡，那塘上朦朦胧胧地什麼也不再有。

空中沒有明亮的月，有些大的風時不時地刮過，夾著一些北京冬天那有些刺人的風砂。從西門走進清華園，不久就看到了這個冬天已顯不出任何鉛華的荷塘。

那塘上沒有荷花，顯得清寂而幽深。當別人告訴我這就是荷塘時，我怔了怔，隔了一會才想到朱自清那漫步塘邊月下的情境。

那時我忽然覺得那麼迷惑，在我的印象裡，朱先生所描寫的荷塘應該是南方的景致，不想竟在此地，在清華園裡。那一瞬我忽然覺得自己和歷史走得那麼近，但卻又那麼生疏。那一瞬我也覺得我和那些過去離得如此近，但時間已讓我飄得這麼遠。那些小時候清新的充滿綠色的憧憬都在夢想中美麗而遙遠的南方。但那南方是相對的，一切沒有在兒時身邊的都在那裡。隨著一點點的漂泊，足印開始踏在兒時那一個又一個曾經非常任性而又執著地幻想過的結上，於是一個又一個的結開了。所以有那蔚藍的天空，所以有那細雨濛濛的西子湖畔，還有輝煌瑰麗的故宮庭院和那繁華而隆重的上海外灘……青青的竹林、曲折的荷塘、飄飛的蘆花、蜿蜒的長城，這些曾經的夢都在一個又一個地被打開，然後帶著回憶與現實交融的復雜心緒走了進去，像喝一壺陳年的老酒，又像是聽一只老套但悠揚的曲子。有一點點激動，也有一些失落，在歲月的蒼老中，我們輪回著揮霍那些曾經金子般的記憶……

那還是十四歲時高一的一堂語文課上，常老師依舊那張大大的嚴肅的臉，和那每天如時裝表演般展示的裙裝。她開始提問了，一個，兩個，但他們背誦的效果都不理想，於是她還是習慣性地頓了一下，點了我的名字。我從容地站起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婷婷的舞女的裙，零星的葉子中間，點綴著一些白花，有袅挪地開著地，有羞澀地打著朵的……”

我真的很愛那片荷塘，它永遠是我記憶中的美麗的一篇，所以今天，我倒要用心把它看個仔細。

晚風吹起來，吹著塘邊經過的我，我禁不住打了幾個寒顫，偶爾有晚歸的學子從什麼地方走出來，再沿著那塘邊遠去，不遠處有汽車飛駛的聲響，在這個角落裡，過去已經和現實進行了接合，它很真切，也有些麻木，摻雜著生活中已經少有的激動的念頭。

夜，有些黑黑的，那幽深的荷塘上依然沒有荷花。

我多麼希望能夠有人投下一枚石子，打破荷塘的沉寂，再捧出一片月光，還原我曾經誦讀得那樣充滿深情的境象。然而沒有。

夜，依然是黑黑的，風吹得更冷，我加緊了步子。沿著曲曲折折的荷塘走去。